叶黄『朱砂痣』
有没有人想我呀？
#A sweet key
*
那是一颗极不起眼的痣。
隐秘，甚至连它的主人都未能有所察觉。
叶修第一次见它的时候，是在蓝雨青训营外走道尽头的厕所里。
那个年代，连正式队员的住处都好不到哪去，更何况是青训营这边的厕所。一群毛头小子，满脑子的热情都扑在荣耀里，旁的什么又怎会不能将就。
老旧的红漆木门，挂着剥脱的漆皮，晃晃悠悠地荡着弧度，吱呀的声响和着外头的蝉鸣跟变奏曲似的，一推开就是敞亮的通间，角落里立了一排白瓷便池，黄染着污垢，滴滴答答地没个干净，空气中弥漫着厕所特有的味道。
他的注意力一下就被一头扎眼的黄毛吸引过去，比他小了一圈的身子背对着他，叶修看了一眼，便走向了另一头。
衣料悉窣的声音传来，那少年很快提着裤子走出去了，叶修偏头晃然一瞥，并未在意。反倒从裤兜里摸了一支烟出来，叼在嘴里好驱驱这难闻的味道。
他盯着面前瓷砖间碎裂的纹路，缝隙拼接处一叠又一叠的陈年泥垢，笼蒙的天窗断续忸怩地放进来的阳光打在上头，被牢牢吸附，叶修眼睛一眨，突的想起刚刚进门时瞟到的一幕。
刚刚那人……
微微褪下的裤头，落了一小节细嫩的臀肉，纯白布料斜斜地欹在上头，一点深壑之中，阴影暗藏之处，埋了一点朱红。
叶修的视力极好，一眼便能分辨分明。
那是一颗小小的朱砂痣。
那又如何？一个不认识的小鬼屁股上的痣而已，跟他有什么关系？
叶修勾起一抹嘲弄的笑容，慢吞吞地拉上裤头，按下冲水键，哗啦的水声震得人脑仁都疼，那点微末的东西他立刻就从记忆中抹去了。
片刻之后，迎接他的是魏琛一脸献宝的表情和边上矮了半截的小鬼。
如果说叶修对他和黄少天的第一次见面还留了什么深刻的印象，那就是当时他从远处走近抬眼一扫，猝不及防对上的，那双溢着好奇载着流光的眼。
黄少天脆生生地开口和他说上了第一句话：“你就是叶秋？”
叶修一巴掌盖在了他的头顶，软软的发丝带着暖意，澄黄的颜色冲击着他的记忆，但当时他只是觉得熟悉，魏琛那张臭嘴立刻又凑过来絮叨，等他真正想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那已经是第二赛季末了。
联盟的第二赛季，仪式感也渐起，像样的比赛场馆好歹是不会再缺了。
这里的厕所也不会再有那样难闻的味道。
可偏偏——
叶修嗅着那从线香中丝丝绕绕纠缠出来的微妙气息，对着那隐隐的呜咽声，走向了那扇未完全掩住的隔间。
里头背对着他蹲了个穿着蓝雨队服的小鬼，晃人的金黄光芒惨淡，随着主人的动作，也抽抽搭搭垂头丧气起来。
“黄少天？”叶修的脑中突然撞入了一年多前的一幕，那个只看到背影的小鬼，那点小小的朱红。
“不是我！”黄少天狠狠用袖子抹了把脸，踉跄着起身想要在对方彻底看清楚他之前把门锁上，蹲了许久，动作自然是慢了半拍，叶修身子一侧，直接站了进去。
黄少天的眼睛是红的，泛着水光，细细的血丝在巩膜处蜿蜒，盛着来不及咽回的泪珠，被这样的一双眼睛狠狠地瞪着，叶修只愣了一瞬，下一秒就开口道：“那你是谁？”
黄少天被他一噎，哭得酸麻的咽喉像是突然失去了功能，唾液粘稠着声带，嗡嗡半晌也不能造出一个像样的音节。
他想对叶修说出抱怨的话，可是他不能。
魏老大的情况他不是不知道，这场比赛的胜负其实他的心里早就隐隐有所察觉，只是，为着那点私心，他一直都不愿意去面对，去相信。
这副丢人的样子被这家伙看到了，想必以后一定少不得嘲笑，他蠕动着双唇，终于说：“关你屁事！反正你认错人了。”
话毕，他拉开门就冲了出去，一秒也不愿多待。
“喂！”叶修叫住他还想再说些什么。
“够了！”黄少天扭头睨了他一眼，“等我站在赛场上，你可别想再赢！”
叶修眉间一动，斜靠上隔断门，话音也落了几分轻快：“等你啊。”
在之后的数年，叶修再也没有在厕所里碰到黄少天，除了当初的一瞥，他也再没有见过那颗痣。
两人的关系变得不再寻常，暧昧不明隐晦不清的状态终于还是叶修先打破了僵局。
黄少天夏休期常来H市，嘉世附近的宾馆都被他住了个遍，来一次换一个地，越住越近，再到最后，黄少天直接赖在嘉世队长宿舍不动弹了。
不是所有人都像叶修，夏休期过年都不回家的。空荡荡的嘉世俱乐部，根本没几个活人，黄少天就是把这掀翻了估计才会有人知道。
“外面那么热，老叶，我想吃雪糕。”黄少天霸占着电脑，还要指使叶修，竟未觉出半分不妥。
“外面热？跟你有关系吗？”叶修是万分想把这祖宗请出去了。
“当然有关系！”黄少天义正言辞，百忙之中腾出一只手，勾着松垮的背心下沿一拉，光洁的背部立刻就闯进了叶修的眼，“热死了！你看看我这一身的汗。”
“……年轻人，就是火气大。”墙角运转不停的空调冷漠地看着这一幕，叶修被他这动作一惊，看着圈在运动裤里的后腰，恍惚又想念起当年看到的那颗痣。
“黄少天，你……身上长了颗痣？”
“啊？”黄少天不明所以地看他，叶修的眼神非常奇怪，他从未见过，那是一种很难描述的感觉，犹疑不定又暗藏期待，黄少天的眼睛何其毒辣，却也难得把叶修看得这样透彻。要知道，叶修在这方面亦是一个高手。
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身上的痣多了，你说的是哪一个？”
“嗯。”叶修虚应一声，并未再言。
黄少天拉下耳机，站起身，贴近叶修，眯着眼睛死死盯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化，“老叶，你很不诚实啊，突然问我的痣干嘛？啧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暗恋我身上的痣呢？”
叶修一怔，眨了眨眼，看着黄少天，轻轻笑了：“是啊，我暗恋你身上的痣，七八年了，你愿意成全我们吗？”
“你……”黄少天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他自认为他们俩的关系已经再不可能进一步，一辈子兄弟情也算美好，在他心里，叶修是一个直得不能再直的人，怎么就突然跟他告白了呢？
不对，是他的痣。
叶修静静地看着他，不摧促不解释，却让他无路可避。
叶修要他现在就给出一个答案。
“什么时候，你什么时候暗恋我、我的痣的？”黄少天说话的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
“谁知道呢，也许是在蓝雨的厕所里吧。”叶修有些感慨，却把黄少天整的一头雾水，厕所？还是蓝雨的？他们俩什么时候一起上过蓝雨的厕所吗？
“……那还真是一场有味道的暗恋啊。”黄少天忍不住吐槽。
他看到叶修眼里带着笑意的光，心里漾出一种酸滋味，让人想流泪的揪心感，可他也不可能哭出来，一直被小心保存，刻意远离的感情突然被最不能知道的人硬生生地剖开来。不知是该喜极而泣还是感慨命运的嘲弄。
但好在，黄少天挑了挑眉，给了叶修一个眼神。
叶修果然心领神会地低下头来找他的唇，笨拙的两人，哪个不是第一次，嘴唇磕上牙齿，又疼又麻，带着一丝甜。他们不知道怎么进行亲吻，四片唇瓣静静贴着，都有着浓烈的蜜意，彼此的气息陡然融进了一块儿，陌生又新奇的感觉罩着他们，视线不经意地相撞，双双忍不住笑了出来：“哈哈哈哈！老叶，你真是太蠢了！这可不行啊，怎么能连接吻都不会呢？回头你可要好好去练练。”
“用不着，咱现在就练……”
“嗯唔。”
两人在一起久了，黄少天就觉出一些不对来，叶修好像对他的屁股肉特别热衷。咳、这实在不是他的错觉，一开始，他也以为只是巧合，可这越来越多的巧合堆到一块那可就是天大的阴谋，这其中一定有什么。
“老叶，我这屁股迟早会被你啃烂。”黄少天摸着后头那块又肿又烫的臀肉，表面凹凸不平地起了几个皮丘，红艳艳地掺了血丝，足以见得它遭受了怎样疯狂的蹂躏。
叶修端着碗清粥刚刚走到房门口就听到黄少天的抱怨，尴尬只是一瞬，他随即就十分坦然地把粥给黄少天，开始去床头柜里翻清凉去肿的药膏。
“喂！你别装死啊，快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老是不肯放过这块肉？”黄少天露着屁股窝在被子里一勺一勺地喝着粥，注意力却全然地放在叶修的身上。
“那颗痣——”叶修的手指沾上药膏，触上了那片唇肉之中已经看不分明的小小朱砂痣，“就在这里。”
“……我去，你到底是喜欢那颗痣还是喜欢我？”
“……”话一出口黄少天就觉得很不对，不会是最近电视剧看多了吧？黄少天正暗觉丢人想要说些什么挽回一下颜面，边上的叶修已经开了口：
“那也要看这颗痣长在谁的屁股上。”叶修沉沉的声音含着笑意，“和自己的痣吃醋？”
“呸呸呸！吃个屁！我在喝粥，喝粥！！”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