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茶-

第一章  初遇

兴欣网吧。

 

这个点街上几乎已经看不到人了，偶尔几个烂醉的酒鬼跌跌撞撞地走过，零星几句不知所云的谩骂声，网吧后头这个小巷子不仅安静得几乎只有老鼠闪电般窜过，更是黑得连盏灯都没有。

 

兴欣网吧的后门开了一条极小的缝，非靠近不能察觉，透过这道裂隙，可隐约见一点红光忽明忽暗地闪着，门口外面几个大纸箱子摞得老高，地上扔着一些废弃的显示器键盘之类，阴影处半蹲着个人。

 

“……上头让你去一趟，歇了这么久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吧。”门外的人声音近乎蚊蝇。

 

“一个傻子，用得着搭进去这么多人吗，我还想着最近申请回家养老呢。”

 

“干完这次，申请我亲自替你交，要不是那几个内线都暴露了我也不会找你。”

 

“你手下那帮还真是废物点心啊。”里头那人声音里透着几分嘲讽。

 

“这是你的身份。”外头那人递了个纽扣进去，“后天资料就会送到天目山路305号，有人会带你进去办住院。”

 

“这么着急。”里头的人掐了手里的烟，“行，我会看着弄的。”

“我会定期和你联系。”那人说完便隐了身形，匆匆离开了。

 

那粒纽扣在指间飞快地穿梭跳跃，高高抛起，落下的一瞬准准地掉在掌心，叶修摩挲着那粒纽扣，对着一片漆黑愣了半晌，关上门，回到前台继续值班了。

他已经在这家网吧做了一年多的夜班网管，这还是第一次上头有人来找他。为了某些特殊类型案件的需要，警方总是会有一些不同身份的暗桩以便应对，作为警方埋得最深的一个点，他也不负所托，做了这么多年从未失手。

与此相对的，每过一件案子，他的身份都会彻底洗白，不留痕迹，要花费的时间和精力都是巨大的。所以，一旦找上他，基本就是一些极其难应付的局面了。

拇指用力，纽扣破碎，露出里面的微型U盘，叶修拿出藏在储物间里的笔记本，仗着此时网吧几乎没人，就在前台打开看了。

 

病史记录。

叶修，精神分裂症

病因未明。

两年前第一次出现症状，表现为思维混乱，性格突变。

原积极热情的状态变得行为懒散，仪态不修，得过且过。

发病时，有常人不能理解的行为，奇怪着装，披头散发。

家里条件不好，并未进行过系统治疗。

而后病情加重，家人无法顾及，只能送医住院。

 

叶修大致看了一下第一页，只觉头疼，太阳穴都在抽动，敢情这次改成装疯卖傻了。

又随手翻了翻后面附着的详细资料，人生经历，家庭情况，病情以及关于这项疾病的全面概述，几十页的样子，一天多一点的时间要记这么多东西正常情况下是绝对不可能的。

不过叶修好歹也干了这么多年，对这些东西有自己的一套方法，点了颗烟，认命般看了起来。

应付了几次客人的呼叫服务，终于翻到最后几页。

是这次的行动目标。

 

黄少天。

 

叶修看着这名字，取下嘴里叼着的烟，缓缓吐了一个烟圈，手指微微抖动，烟灰就拂了一地。这个人他听说过，准确地说，他听说的应该是“流木”。华裔，国际杀手。前些年干了不少事，名气大得很，四年前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失去了踪迹。

之前只在去过的人那里听了俩耳朵，说目标是个脑子不好使的，没想到竟然是他，怪不得，这么多人去都空手而归呢。

光标闪烁，密密麻麻的文字印在了屏幕里。

幽幽的蓝光衬得叶修的脸晦暗不明，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天已泛亮，叶修和人交接了班，坐在楼下边吃早餐边等着老板娘，准备辞职。

 

天目山路。

叶修穿着一件褐色旧夹克，灰扑扑的，底下套了条发白破洞的牛仔裤，早早就站在了十字路口，靠着电线杆，指间夹着根烟，目光不经意地扫视，快八点的时候，远处小跑过来一个腿脚不好的人。

叶修点点头，打了个招呼，“老伍，没想到来的是你啊。”

“我也就走个过场，关键还是看你自己。”

老伍今年已经快五十了，年轻的时候也干过卧底，后来暴露了，被活活打断了一条腿，现在左腿裤管里装的是假肢。本来已经内退回家养老了，只是叶修这边确实需要一个有经验而且没露过面的人帮衬，这才又请了他来，做叶修的父亲。

“这医院里没一个善茬，你小心点。”老伍有些沧桑的脸上充满了担忧。

“呵，一群疯子，是有够乱的。”叶修把烟叼在嘴里，双手插进衣兜，慢悠悠地走着。

老伍无奈地笑了笑，脸上纹路深刻，“不仅是这样，里面的医生也深的很。”

“是吗，那还真是令人期待啊。”叶修扯了扯嘴角，笑得眉眼弯弯。

 

荣耀精神病院。

巨大的匾额上印着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只是年头久了，不少地方掉了漆。

这名字，这院长也不是个正常人吧。

叶修不可抑制地想着。

穿过一重又一重的铁门，他们终于来到住院部楼下。

叶修见一护士拿着一大串钥匙领着他们往病房走去，每一层的楼梯口都至上而下嵌着铁门，非钥匙不能打开，每一层分为两个病区，各用两扇铁栅栏门在狭长的走廊隔开，每件病房，甚至厕所都有这么一层铁栅栏，透过缝隙，叶修可以清晰地看到里头形形色色的病人。

整个一监狱，叶修得出结论。

老伍走在前头，手里拉着叶修的胳膊，怕他跑了似的，时不时还要回头看一眼。

 

二病区，615

“就是这里了。”那名护士简单交待了几句就先出去了，也不知怎的，走了这一路，寻常医院里频频出没的漂亮护士小姐姐，这里是一个都没有，清一色上了年纪更年期前后的大妈，就刚刚那个还算是年轻的了，估计四十出头吧。

“这医院里到处都是监控，连病房里都有。”老伍状似不经意地扫过墙角的泛着红光的摄像头，侧过脸，悄声说道，“你自己注意点。”

“放心吧。”叶修淡漠地点点头，一屁股坐在床上不说话了。

老伍深深地看了一眼叶修，见他已然进入状态，一脸呆滞地望着窗外，叹了口气，替他简单收拾了被子，衣物，洗漱用品之后，拿着病历就去找医生了。

叶修瞥了一眼紧锁的铁门，复又寻了个舒适姿势靠在了床上。

 

半个小时的功夫，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戴着副眼睛，斯文认真的样子。

“叶修？”

叶修听到声音回过头，“嗯。”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主治医生。”

叶修抬头看了一眼他胸前的工作牌，张新杰。

 

傍晚。

叶修随意扒拉几口护士送来清淡至极的饭食，就溜出病房，进了走廊，这里终究还是医院不是监狱，病房门口的铁门多数情况是不会锁上的，除非是一些难以控制的病人。

 

“举头望明月，低头，嗯，低头看故乡！一只羊能吃一捆草，十只羊就能吃十捆。乐乐住在603，轩轩住在609，迷路了要找白衣服的阿姨，饿了要和云秀姐姐说……”

 

声音一传来，叶修就回了头，有些发愣地看着一个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年轻人恍若无人地擦着他肩膀走过，掰着手指不停地数着，边说话边点头，脸上透着几分迷茫几分沾沾自喜，估计是觉得自己知道的挺多。

 

黄少天。

 

叶修在心里下了这个结论。

还真是缘分啊，他们俩居然在同一个病区。

TBC.

(●'◡'●)